猫薄荷泡芙

不搞了/生活在未来/祝大家都好

【糖锡】秋日爱人


14.

“我不想生活在认为善良是弱点的世界里。”

金硕珍拿起了桌上的纸质书签,纸质书签已经有些泛黄了,泛黄的纸质书签上那黑色的水笔印子已经有些氧化了,不知道是不是先前他不注意的时候有水珠洒在了这张纸质书签上,又大概滴到后他用纸巾去擦了擦,所以有些字变成了花掉的状态。

他不知道在办公室里已经呆了多少时间了,想着在自己下班前确认一下时间,于是就拿起了桌上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现在进入了关机的状态,按了一会开机键也没有见手机亮起来,他将充电线插上确定能充上电后就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手机。金硕珍环视了一下整间办公室,最终目光停在了面前的电脑上,但是他懒得再打开已经关闭的电脑,毕竟做了太久太久的报告,金硕珍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拿起桌上的眼药水滴了两滴,过于清凉的感觉辣到了他的眼睛,金硕珍不自觉的嚎叫了两声。

闭着眼睛把椅子往后退,等椅背撞到墙壁上时,金硕珍伸手撩了撩,摸到了可以拉扯那根东西后,他拉了拉把百叶窗收了起来,待他的眼部不再有清凉的感觉后,他睁开了双眼,百叶窗也在这个时候被彻底收了起来,有些刺眼的亮光照射进来,他立刻闭上了眼睛,随后转动着椅子背对着身后刺眼的亮光。

桌上正在充电的手机已经自动开机了,拥有通讯信号后的手机屏幕上不断地跳出消息以及短信,清脆的三全音在整间办公室里漂浮着,金硕珍听到那些消息音后,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发胀,有觉得有着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脑袋里蹦哒,他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后,便长按座机上的数字键,快捷拨打给了自己的助理。

“金泰亨,给我来一杯咖啡来,记住不要加可乐进去了。”

彼端被称为“金泰亨”的助理没有直接回话,金硕珍因为觉得奇怪便又叫了那人名字几声,那人才回过神来,随后有些抱歉的询问金硕珍刚才说了什么。

“算了,我没说什么,”金硕珍叹了口气,伸手拿起手机,直接点开了外卖软件,“倒是你,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好好帮您准备资料呀。”彼端那人的声音微微的颤抖,似乎是因为自己说出的话有些心虚。

金硕珍很了解自己的助理,这孩子是上个月公司招聘的时候唯一通过面试的,那人虽然是法学院毕业的,但不是所以来招聘的毕业生中成绩最优异的,最后一轮面试的时候就有不少高管决定要把金泰亨筛选掉,但金硕珍没有让那些高管们这么做,他直接选择了金泰亨,将那些“优等生”的简历扔入了垃圾桶中。

对这事情好奇的人有很多,包括金硕珍的父亲,每当问起他为什么会这么决定的时候,金硕珍都只笑了笑说自己也不知道以此蒙混过关。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发现所有人的学历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造假的部分,只有金泰亨是真实的,助理这个位置离自己很近,他需要的虽然是高校毕业的优等生,但他更需要的是一个诚实的人。

金泰亨就是这样的人,一点都不会说谎,一说谎就会被人识破。

“说实话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所以才让你分神了。”

他听着那人吞咽口水的声音,以为自己有些四次元的助理会说出“想吃汉堡了”这样的话,结果并没有,那人的声音比一开始轻了一点,也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

“金律师,从昨天开始就有个人一直坐在这里等您,我已经和他说了好几次金律师最近有大案子要做,所以不会接别的案子了,但是他还是在这里坐着,”金泰亨顿了顿,他抬起眼睛悄悄地瞥坐在玻璃房外的神秘男人,“已经一天一夜了…他还是没有离开。”

金硕珍听到那人这么说后有些惊讶,他直起了腰板,手握住鼠标,开始调出实时监控,想要看看坐在金泰亨办公室外的会是谁,“所以你是不是昨晚也没有回家?”

“您没有离开,所以我也不敢离开。”

男孩的声音十分诚恳,金硕珍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轻声的骂了一句“帕布”,随后放大了电脑上的实时监控,看清了金泰亨所说的那坐在玻璃房外的神秘男子。

他有些看愣了,捏着话筒的手不断地用力,如果此时他注意自己手指的话,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因为太用力指甲盖里那一大块白色的区域,虽然那个男人微微的低着头,不能看清全部的五官,但是通过监控画面郑号锡还是觉得这张脸又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陌生是因为自己认识的人里没有人长这个样子。

“我刚才问他不离开吗,他说他要等您愿意见他后才会离开,所以金律师…”金泰亨顿了顿,他看着坐在椅子上打盹的男人,那人身上穿着自己要两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的衣服,他能因此断定神秘男人身上发生的一定是大事,不然以富人的姿态是不可能坐在椅子上打盹的,甚至这打盹的季节,还是冬天。

“泰亨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完吧,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用支支吾吾的。”

金硕珍夹着电话,去翻找着抽屉,最后他找到了那淡蓝色的信封——闵玧其婚礼的请柬。那一天他没有去闵玧其的婚礼,因为那一日他父亲的朋友碰巧在国外遇到了一些事情,需要他去做辩护律师,所以他没有去闵玧其的婚礼,但是他给那人转了一笔钱作为份子钱。

“就…我觉得他很可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金泰亨依旧盯着在打盹的神秘男人看,“我晚上都可以去休息室里躺着睡觉,但是他只能坐在椅子上打盹,而且大厅的空调不够暖,我也劝过他好几次了,但是他不听,再继续这样坐下去,他一定会……”

“让他进来吧,泰亨。”

金硕珍皱着眉头看着信封里的那份请柬上的照片,这下实时监控下打盹的那人是谁他便已经清楚了。

“等等,先去买两杯咖啡吧。”

“金律师是不打算让他进来了吗?”金泰亨原本还以为金律师被自己的一番话语打动了,刚准备为自己做了好人而高兴就听到了金硕珍另外的指令,于是有些丧气的叹了口气,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用自己的手指绕着电话线玩。

金硕珍听出了自己助理语气里的失落,他因为那人的善良有些欣慰的笑了笑,随后咳嗽了两声向那人解释道:

“总不能让两个彻夜未眠的人谈论一些重要的事情吧?”

“让他和我都清醒一些,理清了思路聊,不是更好吗?”

*

“喝杯咖啡吧。”

陌生男孩的声音让郑号锡从不安的睡眠中苏醒了过来,他醒来第一件事不是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而是有些慌张地拿出手机,有些焦急地问着现在是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您在这里已经呆了二十个小时了。”

郑号锡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随后有些双眼有些茫然,他张了张微微泛白有些起皮的嘴,声音沙哑的说道:“糟糕了…”

金泰亨自然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刚准备把手中的冰美式递给这个奇怪又有钱的男人就看到那人自顾自的走到通往安全通道的那扇门前,他看到那人来回踱步,咬着嘴唇,一只手剥着嘴上的死皮,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看起来像是拨打了电话正在等对面那头的人接听一般。

想着偷听别人打电话是个不礼貌的行为,于是金泰亨便拿着咖啡朝着玻璃房那边走,结果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走廊尽头那人打电话的声音。

至今,金泰亨都觉得那天自己的耳朵可能是自己二十几年人生以来听力最灵敏的一天。

他可以确定,那人打电话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但是他能够准确地听到那人在通话过程中的每一句话,仿佛如有神助一般。

“只缺一个亿了,南俊啊…”郑号锡咬了咬嘴唇,剩下的下半句话哽在了他的喉咙口,被他硬生生的吞了下去,借钱这个事情,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从他工作以来都是他的商业伙伴们找他借钱,所以他压根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即使他没有说出全部的内容,电话那边的人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结果不尽人意,郑号锡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过多的话语,就将电话挂断,随后打开了安全通道的门,从口袋拿出烟盒摇晃了一下,听到清晰的“磕哒、磕哒”声后,他就知道自己又该去买烟了。

火光被他围住,烟雾从他的口中慢慢吐出,蓝色的烟气从他的指间慢慢往上,郑号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这短短的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还有几天就要抵达而立之年的他,发现人生突然就在这个关口上变得很困难,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他也以为这种狗血离奇的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手中的烟被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抽走,郑号锡这才发现自己头顶上方有着一片阴影,下意识心里有这一个人选,但是他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是律师所里那个他不认识的男孩子后便有些失落的低下头。

“虽然不知道您发生什么了,但是先把这杯咖啡喝完吧。”金泰亨把从那人手中抢来的那根未抽完的烟扔在了地上,踩了几脚确定没有烟雾再次冒出来后输了口气。

郑号锡看着手中的冰美式,以前的他,虽然会喜欢喝冰美式,但是没有到闵玧其那样狂热的喜欢,在他们结婚后,每一次闵玧其买冰美式总是会带上他的那一份。不知道是不是一夜未眠精神有些恍惚的原因,他竟产生了这杯冰美式是闵玧其给他的错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冰美式中的那些冰块们体积一点一点的变小,杯壁上已经冒出了一个个小水滴,寒风从安全通道的窗户处钻入,轻轻的拂过郑号锡的脸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郑号锡摇晃了一下脑袋,将自己刚才有些可笑的想法全部晃掉,嗤之以鼻地笑了笑,而后道:“我觉得我有些失败。”

金泰亨不懂这些,他虽然会伤心,但是从来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一段时间持续伤心,他都是伤心了一会就立马恢复过来,“如果您难过的话,想些快乐的事情就会好的吧?”

“可是没什么快乐的事情。”

金泰亨听到男人有些绝望的语气后,抱着胳膊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会,随后突然想到几天后就是一个会让自己特别开心的日子,便脱口而出:“还有十一个月就会是我的生日月了,这样您会开心吗?”

听到这话的郑号锡有些错愕,他又一次抬起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人的外貌,是有些西方化的长相。毫不夸张的、他觉得这个男人是卢浮宫里逃出来的雕塑。郑号锡看着那人一脸认真的表情,又回想了一下刚才男人用着低炮音说的那句话,有些莫名的笑了起来。

看到郑号锡笑起来后,金泰亨便放心的输了口气,他指了指郑号锡手里的冰美式,“这个已经在您手里拿了好久了,冬天本来就很冷,还捏着这种冷冰冰的饮料,手会特别冷的,要不……”

后半句有些贴心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金泰亨就看到那人大口大口的喝着冰美式,甚至连眉头都不眨一下,那一整杯冰美式就已经被喝完了一般,又一眨眼的功夫,那杯子里的冰美式便全部被喝完了,只剩下了三分之一杯冰块。

“谢谢你,我差点忘记了我在这里一整天的目的,现在我打起精神了,带我去见你们的金律师吧。”郑号锡站起身,眼神真挚地看着面前有些惊讶的男人。

“哦……不客气的,”金泰亨从那人的手中拿过空杯子,不嗜苦的他,觉得郑号锡的意志真是强大,居然能一口气喝完,他领着郑号锡朝着玻璃房的方向走去,拉开门口,轻声道:“祝您咨询顺利,先生。”

郑号锡点了点头,他看到那人的脖子上挂着工作证,先前都是翻了个面的,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摇晃的原因,正面朝上了。他低着头看了几眼那个工作证,工作证上的一寸照片并没有本人好看。

——律师助理 金泰亨。

郑号锡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谢谢你,金泰亨。”

不知道郑号锡为什么道谢的金泰亨一脸疑惑的看着那人走入玻璃房的背影,直到那人进入金硕珍办公室后,他才转过了脑袋,随后低下头有看了看手中的空杯子,那里面的三分之一杯冰块已经愈来愈小,化出的水在底部积着。凉意从他的手心向外蔓延,金泰亨立刻小跑着到垃圾桶前,把杯子扔进去。

橙色的余晖投射到他的大衣、以及挂在椅背上的那条漂亮的围巾上,夕阳西下的场景在冬日是很少见的,一夜未睡连轴转的感觉金硕珍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了,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格外的清醒,因为此刻他打开了窗靠在窗口的关系,所以他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能呼吸到额外的寒气,寒冷的风穿过他的头发以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金硕珍下意识的缩了缩自己的脖子,随后闭上双眼继续倚靠在窗台上。

金泰亨推开了门,他看到那人微微的闭着眼睛靠在窗台上,余晖落在男人的眼睫上,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上有着疲惫以及悲伤,金泰亨对自己的所见有些意外,他轻声的喊了那人两声,那人这才睁开眼睛。

“您,还不打算下班吗?”

金硕珍听到那人的低炮音里夹杂着小小的怯懦,些许是自己刚才的那个样子有吓到金泰亨,于是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冲着金泰亨挤出了一个漂亮的笑容:“当然要下班了,我再不下班你又回不去了。”

“我没关系的,我昨天有好好在休息室里睡觉,”金泰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着金硕珍笑出了四方嘴,“主要是您,您已经太久没合眼休息了。”

“嗯,确实是这样的。”

金硕珍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过身低下头看着楼下。大抵过了五秒钟,一个穿着格子大衣的男人走出了这栋大楼,他盯着那人看了很久,看着那人上了车,又看着那人把车开远,直到自己的视野内彻底没有那个人后,他才闭上眼睛。

“郑号锡的这件案子,我帮不了他。”

金泰亨愣了一下,他在郑号锡离开的时候看到那人脸上灿烂的笑容还以为那人与金硕珍的会谈一定进行的很顺利。但纵使他有千百疑问,他也不会询问金硕珍,因为他是知道的,金硕珍如果想说的话,是会直接告诉他的。

“他案子的对家,是我们的上家。”

金硕珍看着手机上闵玧其父亲发来的消息苦笑了两声,“我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这个案子我帮不了他,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他,没有任何人会去得罪闵氏。”

“为什么呢?”大抵是因为太好奇的原因,金泰亨脱口而出自己的疑问。

金硕珍没有再回答金泰亨,他拿起了椅背上的围巾,随意的在脖子上绕了两圈,拿起了车钥匙便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他拍了拍还愣在原地金泰亨,那人这才跟上他的脚步一同离开。

为什么?其实金硕珍也想问为什么凭什么,但是他没有资格这么问,他是清楚一切的,从小到大都清楚。为什么呢,因为自己家里接受了闵氏的太多恩惠。自己父亲的公司也接受了闵氏的太多恩惠。他也一样,他能在律师界有这么好的名声都是因为闵氏。因为他们信任他,因为他们给了他最远最大最高的舞台表现自己。

如果换做以前,金硕珍一定连见郑号锡都不会见,但是这一次他见了的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被那人在外面坐着二十几个小时等待他所感动,又或许是眼缘,当他在监控里刚看到郑号锡的第一秒时,他就产生了想要帮助他的想法。

可是这样的想法,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他需要顾及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唯一能帮助郑号锡的就只是不收取那人的律师费,以及稍微在法庭上用着别人听不懂的专业知识帮那人的父亲争取减刑。

出狱。他也许能争取到,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走出写字楼后,金硕珍仰着头向上看,就短短的半小时,天空就已经被黑色吞噬。

你看,那夜晚还是会吞噬一切的。

*

“……维持一审判决,现在闭庭。”

法院最后的审判已经结束半小时了,郑号锡也在法院的边门站了半小时了,但是他的脑海里依旧环绕着那个法官说的最后一句话,法庭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对他来说仿佛是一场梦一般,他现在依旧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也许过了几个小时,自己醒过来会发现“现实”与“梦境”是相反的,也许会看到父亲出狱了,母亲也从本家回来了。

闵玧其坐在郑号锡身后的公共座椅上也已经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了,他原本是要与父亲一同回家的,但是他在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有着一个熟悉的背影,于是便与父亲说自己还要去工作室一趟,大抵他的父亲也不是很想与他一同回家,他一说出自己要去工作室的时候,他的父亲立马答应,甚至还叫他慢慢来,不用急着回来。

这二十分钟里,他一直盯着郑号锡的背影看,他以为那人感觉不到自己炙热的目光,但他又很希望那人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这样郑号锡就会转身看他,这样他就能看到郑号锡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从私心上来说他希望那人是在哭的,那么他就有了机会可以抱住那人安慰他。

原因是什么呢,因为愧疚,因为田柾国与自己父亲做的那些事情也因为郑号锡最后回来的那一次自己做的事情。

“你在这里已经坐了二十分钟了,到底在等谁?”

先开口的,是郑号锡。

“我…我,我就……我就坐会,也不是坐会,就…哎,我……”

原本以为郑号锡没有发现自己所以十分轻松的闵玧其一下拘谨了起来,双腿岔开坐在椅子上的他,此时此刻做出了军训时要去的坐姿,他在没有结婚的时候被身边的朋友们一直认为十分能说会道,当然这只是正面的说法,有些反面的说法就是说他把所有的天赋点全部点在了毒舌上。可现在他的毒舌却一点都不管用了,变成了完全结巴的状态。

郑号锡叹了口气,他其实在闵玧其刚坐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身后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了。一开始他没有猜到是闵玧其坐在自己身后,他原本以为也会有人需要在这里平复一下心情,直到他感觉到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他猜测应该是闵玧其在这里。

其实郑号锡一点都没想到今天开庭的时候闵玧其也会来。闵玧其父亲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闵玧其会来。

在郑号锡发呆的期间,闵玧其已经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用着那双三角眼盯着发呆中的郑号锡看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两个月没见你,你好像变瘦了。”

“没有像以前那样按时吃饭了,”郑号锡耸了耸肩,他与闵玧其对视了一会,随后发现那人也变瘦了不少,为了避免目光的纠缠,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闵玧其顿了顿,他从包中翻出了一条红色的围巾,递给了郑号锡,“我前几天在商场看到的,觉得你戴着会很好看,就给你买了。”

其实闵玧其想说的是,没有别的事,就是太想你了,想要看一会你。

“哦,这样啊。”郑号锡接过了那人手中的围巾,他看了一会,又笑了笑,“送给我不好吧,我们已经没有那个关系了,你们也拿到了想要的不是吗?”

闵玧其没有再说话,他也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一直灰蒙蒙的,总给人一种马上就要下雪了的错觉。

“我们一起坐一会吧。”

郑号锡伸手拉了拉闵玧其的手,后者因为他的动作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随后便反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包进了自己手中,冷金属碰撞的声音很轻,但异样的感觉还是传递给了他们,郑号锡低着头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他看到那人的手指上已经套着当时婚礼上交换的那枚戒指,自己也戴着这枚戒指,只不过他是忙到没有时间摘下来,才会一直戴着的。

那张长椅并不是很小,但是他们俩还是挤在了一起,双方都给了自己一个理由这样做,闵玧其给自己的理由是这也许是真正的最后一次了,而郑号锡给自己的理由则是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

“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闵玧其用着自己的大拇指轻轻地刮着郑号锡手掌心旁的那块软肉,他以前在小的时候对自己的母亲做过这样的事情,但每一次这么做后母亲都会温柔的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当时询问过母亲,不能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母亲则笑着告诉他,等遇到了喜欢的人再这样做。年幼的闵玧其当时不理解,还迫切的想要向母亲证明自己对她的喜欢,结果则是自己的父亲抓住了衣领,被扔进练琴房,提前开始每日的练琴时间。

有了这个教训后,闵玧其就再也没有对任何人做这样的事情。而在今天,他又一次因为自己的动作回想起幼年时的故事。

又幸福又好笑。

幸福的是,他有了喜欢的人;但好笑的是,他间接伤害了这个人。

郑号锡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闵玧其拉着他的手,也任由着那人用指腹刮着自己手掌心旁的那处软肉,他晃了晃自己的小腿,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轻声道:

“你知道吗,我以前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有一天我变成了无足鸟,你应该知道无足鸟吧,就是一直飞一直飞不会降落的那种鸟。”郑号锡歪过头对闵玧其笑了笑,“这种鸟唯一降落的时候,就是在自己面临死亡的时候。”

闵玧其听到后莫名的心脏揪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头,紧紧地捏住郑号锡的手,“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

那人又笑了笑,深深地看了闵玧其一会,直到眼底已经开始积攒泪水后,他才移开视线,有冰冷的东西滴在他的脸上,但郑号锡知道那不是自己眼眶中的泪水。

“下雪了,号锡。”

郑号锡听到后,没控制住眨了眨眼,泪水就从他的眼中流出,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沾湿他的脸庞,挂在他的下巴上。闵玧其看到后立刻松开了郑号锡的手,慌乱的摸着自己的口袋,但他没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所以没有摸到纸巾,于是他用手掌捧住了那人的脸,随后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抹着郑号锡的泪水,还不断的嘟囔着,手是干净的,因为没有碰脏东西,是可以给号锡擦眼泪的。

听到闵玧其的话语后,郑号锡哭的更凶了,豆大的眼泪砸落在闵玧其的手上,他无声的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浮现的,是初雪那天的夜晚。

那个他活到现在,最温暖的冬夜。

“云难过的时候雨就是它的眼泪,月亮难过的时候星星就是它的眼泪。”

“那么星星难过的时候呢?”

“星星难过的时候,雪就是它的眼泪。”

“所以初雪是要和喜欢的人看的。”

“和喜欢的人看悲伤的事情?”

“因为,两个人一起看,就不悲伤了,就有依靠了。”郑号锡声音轻轻的,用着哭腔轻轻的念着自己那天夜晚说的话。

由于那人说的太轻,闵玧其没有听清楚,“什么?号锡你在说什么?我们去洗个脸吧,你这样哭,没有纸擦不干净的。”

郑号锡摇了摇头,薄唇一张一合,随后他避开了闵玧其想要拉住他的那双手,站起身,迎着雪朝着法院的出口方向走去。

还坐在椅子上的闵玧其眯了眯眼睛看着迎着雪离开的那人,他看到不少路人都回头看郑号锡,他知道郑号锡一定还在哭,他最后看到郑号锡在一个垃圾桶面前站了好一会,随后自己送的那条红色的围巾找到了它新的归宿。

“别哭了小伙子,会好起来的。”

路过的老者递给了他一张纸巾,闵玧其下意识地接下后,冲老者道了声谢,那老者点点头,便从边门的出口离开,闵玧其看着那人离开,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

“到底还是雪太大了。”

郑号锡离开时与他说,我们就真的到这里吧。

他们之间从来没说过爱与喜欢,从意外开始但结束的却不意外。

闵玧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便签纸,那张便签纸已经没有粘性了,皱巴巴的,但是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那是郑号锡第一次离开时留下的字条,从那个时候开始闵玧其就做好了郑号锡不会回来的准备,但是他还是日复一日的每天画一笔。

那张便签纸上写了十二个“正”字,以及今天早晨刚写一横。

已经六十一天了,整整两个月了啊,闵玧其想。

他以为自己是做好准备的,每一天都告诉自己郑号锡会离开的,自己没有办法拥有他了,但是等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又觉得不能够这样,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他不愿,他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可是,

他那在秋日遇见的爱人,与秋日一般静悄悄的消失了,从他的生活中直接的被抽离走,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秋日爱人终是变成了冬日离人。

TBC.


(中部完 还有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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